以小见大,中国到底需要什么样子的改变?-阿杜说事
盛世的三个瞬间

一个东北的边陲小县城,历来没有什么可圈可点的新闻,有一天突然登上了当时百度新闻的首页。
我定睛一瞧,“8000余名教师罢工,全市中小学停课。”
这样的新闻不出意外,立刻引起了全国范围的关注,后来教师称,初高中并没有停课,新闻标题太过夸张。但老师们都去政府广场上了,估计学生们也只有自习了。据老师们介绍,罢工主要理由是工资太低——“作为全国百强县,教师工资竟然低于周围贫困县一千元。”
也就是说,在同样的劳动强度下(甚至更高,因为县城有重点高中和重点初中),教师的工资会因为一个是“百强县”纪倩儿,一个是贫困县而有所差异,而且是贫困县高于百强县狼行水浒。
二.
秦皇岛,曾是一个靓丽的北方名城。虽然现在也风采不减,但比起当年的赫赫声名,还是要逊色多了,因为那时候,全中国最著名的一片沙滩在这里,就是北戴河。
上一次这里又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因首批被摘牌的5A级景区,天下第一关赫然在列。一个因山海闻名天下之地,山海关更是稳坐天下第一雄关交椅,这样的风景,却是第一批被摘牌的。难怪区旅游区长痛哭流涕,称自己是历史的罪人。
那地方我带同学去过,说实话,真是一点也不冤枉。照理说,“山海关”应该是山海相接处浦泽直树,露出峥嵘的一座雄关,这符合大多数人的直观向往。然而去了发现,周围全是小平房,卖各种旅游纪念品。真正的主角山海关城楼,在被一圈民房遮蔽之后,又被一圈铁栅栏封死。游人只能从侧面,远眺那个不甚高大的城楼,还有那个闻名天下的匾额。如果不告诉我这就是山海关,我宁愿相信这是影视基地,远处那个是小鬼子垒起来的炮楼。

今年秋天我去杭州,从萧山过河往杭州市内,在桥上望去,杭州的天际线真有点芝加哥的意思,一时间,我也有点相信,第五个超级都市,非这里莫属了。
车下了高架,我似乎登时就没这么大底气了,这不过是个风光秀丽的不大城市而已。
后来我去象山中国美院看朋友,周围走了一圈如郊野公园。他告诉我这里还是杭州最火的地产,挨着龙井,开盘时三万抢都抢不到。现在不知道涨到那里

一,二,三,三个瞬间。
一里面,据说经这么一闹,老师的工资立马补齐,还发了冬季取暖补贴。虽然很多人在网上骂得痛心疾首,说这简直是耽误祖国下一代包伟民,并且老师上访,有辱斯文。但一句话在当地广为流传,据说是白岩松讲的——“再穷不能穷教育,更何况是‘百强县’?”
我宁愿相信这是白岩松说的。
二里面山海关应该不是个例,现在旅游越来越兴旺,不少家庭却舍近求远,选择黄金周出境游,并不是国外的山水就一定比国内的强,而是一算账,差不多的费用。多少名胜古迹,名山大川,就这么被地方政府粗暴地拿栏杆一围,坐地起价,比打红警还容易些。
游客就是待宰的羔羊,杨万里有诗:“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山脚下交门票,景点再单收,索道缆车渡船快艇,哪样都几百,然后到了后山,又大手一挥,这是另一个区划的旅游局了,之前交的门票,全都不算数。谭雅都架不住光棱塔,何况是残血大兵呢?
三里面,美院的象山校区还好,西湖校区一到晚上十点以后,跑车的声音此起彼伏,在这的学生呆久了能练就一身听发动机声音,便知什么跑车经过的本领。杭州白天里,礼让行人的车辆似乎是城市名片,但夜里超跑的躁动,似乎是更加靓丽的城市风景线,毕竟大学校门口,正对着西湖就是保时捷专卖店,法拉利的就在不远处。
一个北京当警察的同学曾经问我,“你知道北京有多少警察么?”我废了挺多脑细胞二鬼拍门,铆劲猜了一个比较大的数,他竟然说,真厉害,你是唯一一个猜得差不多的。这数字我真忘了,而且网上绝对查不到,但是我可以讲,绝对比BAT的员工加起来还多,这还不算北京各种会议,活动,从外地抽调的警力,还有协助执勤的武警和协警,还有编外人员和朝阳群众。
这么多警察,背后是这么多家庭,我们默认警察大多数都是男的吧,那么他们怎么养家糊口呢,应对那么多执勤任务,工资是多少呢?
杭州是最近非常非常火热的城市,一般按照中国的逻辑,城市的曝光率高,往往体现在房价也突飞猛进上。这点在杭州简直教科书版的样板,远走的G20,即将到来的运动会,杭州的房价像开了锅的水一样,根本按不住。眼看房价捂不住,市政府赶紧把治下的偏远县乡火速并到市区,一下子平均增长就降下来了。这么厉害的招数,真的是非常人所能及也。
杭州能不能支撑这么高的房价呢,我看到城市的样貌,觉得还是个江浙的中等城市,开到西湖要一小时的房子都那么贵,在江浙一带,一小时的车程,都不知道开多远出去了。可能阿里巴巴是近些年塑造这个城市最磅礴的力量,力量其实就是钱。地方政府一下子有了很多税收,辖区多了那么多年入百八十万的财富新贵,想住得好一点,政府当然有动力推动大拆大建了,一时间四处都是手里拎着一千几百万的拆迁户,买光了旧楼,买了很多店里的跑车,也是理所应当的。
明天就是双十一了,马云让我们做算术题,其实他不能明白一个极为浅显的道理。假如一个人数学真的这么好,他当时高考就不会打这么几分了,今天赚的少,完全是他数学不好的长久体现,结果他跑到天猫上想省点钱,结果发现数学还是翻不过去的大山。所谓现世现报,何待来生。后来坐在车上听广播,广播里广告就一句话:“崇文门新世界百货,72小时不打烊,阿迪耐克真五折。”
恩恩,真五折,真的是把天猫的脸拉过来打,如果天猫有脸的话。
前几年在杭州,可以做到不带一分钱出门,今天中国的大多数地方都不用带钱。很多人把移动支付当成是盛世的标志,或者说是让老外羡慕的地方,我觉得这有点本末倒置。因为相当大一部分人,银行账户里的钱逃出恶魔岛,都不够买手上这部手机的。让他们丢手机,其实比丢钱还难受。
有一道困扰无数小学生的题,就是一个池子里, 这边往里灌水,那边往外排水,问这个水多久能灌满,托总理的福,这种题现在没有了。不少人因此得到了解脱,因为他们终其一生也算不明白这该死的池子里面到底多久能灌满。但工资这种事情,还是有观感的,很多人就觉得,之前不用微信支付宝的时候,工资到手还能点一点,放在钱包里撑撑场面,现在,工资到手就是数字,几秒钟就分散到各种借呗花呗,然后还各种分期,看都不让看一眼,而且,还不够还的。
池子下水管的洞比水龙头还粗,意味着永远灌不满,小学生这回能算明白了。
崇文门百货假如真打五折,我觉得也是有利润的,因为商场有了人气,有了客流,有了与天猫抗衡的底气。前些年实体经济被差点判了死刑,就像是出租车司机已经快要活不下去盛世官场,转行开滴滴一样,谁知这才几年,实体敢打五折,天猫倒是一遍遍给顾客出算术题,颇有三年河东,三年河西之感。不知道那些当初辞职开滴滴的白领们,如今日子还好么?我是真心希望崇文门百货们不要倒掉的,就如同不希望出租车司机们都吃不上饭一样,因为好歹营业员,司机们的工资,在A地赚了,又同样花在A地,百货公司售货员也得打出租,司机师傅有空也得和家人逛商店。这还算个循环往复。
BAT都有无息或者低息贷款,几十万给员工,用来买房置业,杭州、上海、深圳的高房价,无一例外是有一波高薪刚需的人在城市里工作,周围的地产辐射到高位。然而,企业拿出来的现金贷款,不就是用自己利润来贴息的嘛。利润来自哪里,来自全国各地。也就是说,杭州的砖石土瓦里,有全国的亲们,和淘宝小店主们,共同的功劳。
马太效应的互联网+,让穷的地方愈穷,让富的地方愈富。地方财政得不到互联网的红利,也没有大公司落脚的维持女生日记杨红樱,便如同一个水龙头愈细,排水管愈粗的池子,出现了一、二这样的瞬间,而维持体面的唯一做法,竟然也是卖地。
贫困县还能得到点帮扶,百强县就只能靠自己。有时候回到这些城市,会惊异于餐饮业的繁荣,因为在知乎上,东北的经济已经早都崩溃了,为什么崩溃下的经济,大饭店鳞次栉比,小饭店多如牛毛呢?后来我知道了,四个人吃个一百出头,能吃到撑,这还是大饭店,有十几二十个服务员上下两层那种店。大家都在勉力维持,不开饭店,又能开什么呢。别以为几个人吃这么少的钱是好事,假如利润都微薄到维持不了了,谁会用好油,谁会用好菜呢?人们的购买力就禁锢在这里,什么美食,什么健康,统统滚蛋吧。张姐烤肉饭,如今横扫一切黄焖鸡。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古时候的县太爷也是如此生活的,富县租子多,穷县租子少。十个手指头伸出来,不会一边长的,尤其是中国这样幅员辽阔而且发展不平均的大国。进入互联网时代的人也得吃饭,也得上厕所,也得穿衣服萌娘守护神。有很多媒体,把互联网当成量子时代,生化人时代来吹捧,怕是有点智力缺陷。
很简单,工资减开销等于储蓄,如果人人都对未来期望值很高,觉得自己的薪资会在短期有所上浮,那么可以减少储蓄,或者干脆透支自己的收入。然而“百强县”的老师,通过罢工才涨了工资。大学生还没毕业,就被校园贷、裸贷盯上,一天一天严重。成年人各种消费贷无孔不入,门槛越来越低,越来越方便,手机点一点就能贷出来钱。是国家应允了大家不良家族,2018年,全体调薪一倍么?恐怕不是吧。不少行业我觉得过了风口,想维持原薪酬都很难了吧。如果说企业不加薪,是因为大学生源源不断,自己的行业也不景气,那百强县为什么还发不出来工资呢,铁饭碗也锈穿了?
地方政府揭不开锅才是经济走向困境的一个诱因,骆驼不用压垮,饿死就可以了。一切的商品流动,土地征用,各个流通环节,国家可以无差别征税,用强力征收和监管。过往封建王朝的兴衰,无不与封建政府征税的能力相关。一条鞭续命,摊丁入亩又爆人口,这里面征税的力量是巨大的。如今中央政府的税收已经是封建王朝望尘莫及的,统筹安排,集中力量办大事季忠平,正是社会主义优越性的体现,初中生都会背。但是互联网时代,资金的流通又使得情况略有不同。
今天的边陲小城,人们买东西用淘宝,出去玩用携程,仅仅剩下吃这一个本土的选择,偏偏还得考虑要不要上团购。马云说国家需要支付宝就立刻献给国家,这不是一句玩笑话,而是支付宝有着某种“僭越”属性,近乎等同于税收的普遍意义。
国家把好收又大头的钱直接收上去,地方政府穷,开始土地财政,开始卖地炒地,不惜自己做高,然后引入资金,马上出台限购政策,把钱锁死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上,收到的地税赶紧给各种发工资,维持自己的清水衙门。当地老百姓除了要忍受地产涨价掏空自己现金流的现状,还要忍受因为地价上涨,带来的食品服务相关产业的一系列涨价,最后剩下点现金,还得全民买流量,配合商家做数学题。
淘宝是免费的,天猫是收费的,天猫卖的是淘宝导入的流量。如果说天猫卖得比崇文门还贵,只能说明,流量的费用,比把人通过广播从家里劝到商场,并且刨去水电气人工,加72小时不关店的费用,还贵。这些利润最终变成了一笔笔低息的贷款,固定在杭州的山山水水之间,还有就是阿里高管们的西溪湿地的豪宅。这其中得益的是一家公司的雇员,和一个当地政府。所谓雁过拔毛,现在的天空。再也没有雁了,雁已成“云”。如果你不是互联网企业落脚的城市的市民,又没搭着有房阶级享受着资产增值的便车,那么就一定是天猫数学题的盘剥对象了。更可怕的情形是,连天猫都不会用。那就彻底成为“一鱼三吃”的那个鱼了。国家吃一次,地方吃一次,互联网再吃一次。别以为不用互联网就不用被盘剥,看看现在的新书价格,比前几年贵了多少,是因为互联网电商有券,因为满199减100,所以原来20的书,现在40块,为了读本书,还得看各大电商的脸色,赏券就看,不赏就看不起书。

然后利润除了创造了一个老板天天打太极拳,和几万个能买得起杭州房子的雇员,就算是改变世界了?中国到底需要什么样子的改变呢?
有人问,台湾经济怎么崛起的,大家说是因为大陆的黄金。从800万两、400万两、227万两,反正说多少的都有。其实黄金不能变成饭吃,不能变成台湾的楼和水泥,还有街道马路,那不是黄金,那是魔法粉末。如果说黄金有作用,那么是这样作用的,国民党用黄金把原住民还有大地主的地买下来,给国民党的军人还有家属耕种,大地主拿到这些黄金,用来办工厂,开公司,赶上了产业升级,最后成了“四小龙”,让所有人富裕的,还是所有人,没有什么魔法粉末。问题是台湾太小了,建在台北、建在高雄哪里都是自己的眼皮底下、什么时候才是台湾衰落的开始呢?是大陆开放投资,台商把人力物力换成的利润,拿到大陆投资的开始。火箭丧失了上升的燃料,雇员丧失了高薪酬,小孩丧失了教育资本,以至于走向衰败。

日本经济在我国互联网上崩溃了一百多万次了,但日本超市的物价还是一如既往,平淡如水。好像还有个企业因为涨价鞠躬道歉来着。不是因为涨价有什么原罪,而是产品们各自在自己的价位,已经很多很多年了,市场认可这样的价位,同时老百姓也承担不起更高的价位。所谓日本失落的年代,其实就是不再挥舞着万元大钞打车的年代。
反观我们,大一矿泉水8块一桶,毕业时14,现在估计得18了, 凉皮从3块5,吃到6块钱南昌采茶戏,再往后即使是6块钱的也吃不到了,因为小吃街已经被彻底拆掉了。凉皮店里,恐怕一份要12块打底。

国统区的人,买东西用一捆钱,被印在教科书上,是某党永恒的笑柄。物价一天一变,和一年一变的区别在哪呢?我想我不是经济学专业的,用一个最浅显的道理就是,我收入只要比物价涨得多,我就不骂街,当然也没有骂街的理由。问题是涨得有这么多?
可能经济学上说,适度的通胀,有利于经济繁荣,因为人们都倾向于消费,而不是储蓄,恩,说得天衣无缝,完全有道理。但非得借呗还花呗,消费之前都得做算术题,这是不有点过于繁荣了,林杰妮能不能别搞太多算术,直接该多少是多少,先五年不怎么变,可以么?
如果日本是衰落的三十年,那衰落就衰落吧,我宁愿先买东西方便点,纸币我也能接受。昭和男儿痛骂平成,有道是明治养士,大正养国,昭和养鬼,平成养豚,鬼难道比猪先进多少?先给你一点点五折当甜头十善业道经,然后几年过去,还是得一道道数学题,去买一个根本没便宜的东西,如果你没有钱,没关系,付利息我随时借给你。这不是鬼道,还能是人道么?只见人养鬼,从没见鬼养人,什么时候人变成猪了,鬼们也就都消停了,因为怎么折腾也没用。
我们大师见得少,太极拳打得也少,只求物价稳定,生活过得去。现在后悔当初自己手欠也没用了,过去咱们占了人家全场五折的便宜,总有一天是要用数学题来还的。
更有趣的是,现在有一部分人,不能接受旁人任何对现状的不满和抱怨,任何形式的都不可以。只要是一出现,就会被他们用飞机航母,加上你爷爷万恶的旧社会,陆海空全方位地掌嘴,包括不惜拉出总理来叫板。人民生活水平提高千百倍是不假,可这是世界上最辛劳肯干,数量最庞大的一群劳动人民换来的。劳动创造的美好生活,劳动人民充分享有,我找不出任何不理直气壮的理由傅泾波。如果说,封建时代,劳动人民修园子,但是劳动人民进不去,所以我们推翻他们。那今天,人民辛辛苦苦创造的价值,走向海外,走向砖石瓦砾而消失不见,我们一样要学着say no。
李嘉诚走了,带着香港人民辛勤劳动的兆亿财富,香港市民,经历了制造业全面衰落乃至消失,租金高企美食不在,政府欲大建公租房平抑楼价,最终被有房阶层和资本家联合绞杀的悲惨结局,如今已是日暮西山,江河日下,只能目送超人漂洋过海,已无力回天了。
碍于他们的骄傲和往日荣光,和一句“港人治港”的承诺,我们一直在作壁上观。如今当我们自己希望打碎西子湖畔的砖石瓦砾,希求把价值与财富重新通行世界的时候,我们自己又会不会重蹈覆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