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天阔【原创】纺线的韵律-明心体

巩天阔

老婆那天下班回家,在十字路口看见一位年老痴呆或者疯癫的老太太,坐在那里,十分娴熟地模仿着纺线的动作。
早上老婆一谈起这话题,我忍不住就想模仿那动作,因为太熟悉了,又太悠远了。不过,老婆的动作更快,放下喝豆浆的碗,就开始比划起来。
小的时候,看的最多的场景就是奶奶辈和妈妈辈的妇女们纺棉线。冬天是在炕上,纺线的坐在靠窗的比较明亮的一头,孩子们则在比较暗的另一头玩耍。一方是静静的,一方是闹闹的。有时候,特别是和奶奶们在一起时,小孩们会特别要求尝试一下纺线,奶奶们明知道小孩们弄不成事,但也会宽容地指导一下,示范一下,然后让开地方由孩子们胡闹一下,她自己则趁便休息一下。妈妈们的脾气要稍烈一些,孩子们捣乱多了,她是会嗔怪的。也许,她们会认真地指导女孩子们学纺线,但和我们同龄的那些女孩子们,几乎没有发现谁学会纺线的,因为很快就不需要做这个活了。
印象比较深的一次看纺线,是和堂弟在老师家的炕上。我们的女老师平时是很严肃的,爱教训人。但我和堂弟是她的晚辈亲戚,很得她的宠爱,所以有一次星期天,她邀请我们到她家里写作业。我和堂弟就在炕上较暗的一头写作业,她在较亮的一头纺线。当时我被剃了一个光头,很不好意思,所以坐在温暖的炕上,也不肯摘掉棉帽子,很快脸上就有了汗。老师说,你把帽子摘了吧。我说我剃了个和尚头,不能摘。她说,不要紧,摘了吧。于是我摘了帽子,她看了一眼,笑了笑,继续纺她的线。
夏天的夜里,大家都到巷子里乘凉,所有的成年女人们都把纺车搬到了巷里。于是,男人们抽烟说话,女人们纺线说话,孩子们打闹乱跑,成了巷子里极热闹的交响曲。
我记的晚年的姥姥曾经感慨万端地回忆起她和某某女伴的少年友谊,说她们两人某次在一起纺线,纺了好久好久。
还记的一位爷爷辈的人说起填写家庭表格,说起母亲的职业或者成份时,他建议填写为“在家纺织”。我们小孩子听了,都是愣愣的,认为我们的母亲都是光荣的公社社员、生产队员,为什么要填写“在家纺织”?
对纺线动作的印象加深,是一篇课文,好像是吴伯箫还是谁写的延安大生产运动,说纺线的动作像太极拳的“白鹤亮翅”。学课文的时候,其实并不懂“白鹤亮翅”是什么样子,但觉的这个比喻挺好,不仅深深记住了纺线动作,也向往起了“白鹤亮翅”。今天又复习了一下这个比喻,左手向后徐徐扬起,右手在前边转着小圈子,难道这就是“白鹤亮翅”?这算是哪门子“白鹤亮翅”?不过,两手的速度要配合得当,要快都快,要慢都慢,也算是有太极的味道。而且,左手抻着棉线的劲头,不能大也不能小,必须匀匀的、松松的、合合适适的,也算是高明的太极劲吧。
回头再说那位在十字街头痴迷着纺线的老太太,她该是过了怎样一个勤劳的人生?纺线的动作成了她最深刻的生命记忆。如今,她又是抱了怎样的人生遗憾?非要沉浸在过去才能展现自己的精神。
2011年2月19日博客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