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云说《那些笔墨纸砚》-任云艺术

大凡不尽为实用,与感觉、精神层面有关的东西春熙路刀客,都容易出现“器材控”,而且觉得器材作用差别很大。人有能力得到最好的,是一种福缘。喜欢并促使器材的不断升级、完善,在客观上也有促进技术进步和经济发展的功效,值得肯定。在书画圈里也有一部分朋友,对笔墨纸砚很考究。我当然知道中国的文房四宝从材料和工艺到文化层面都有很多优良的东西,值得珍视和推崇。但我个人一向对这些颇为无知,而且不太敏感,一方面是从小就被“贫穷限制了想象力”,另一方面也可能内心就有些自以为是的“不讲究”。

不论说笔墨纸砚,还是纸墨笔砚,砚台,都是文房四宝中拖尾巴的。前几年有天晚上,我在北京一墨文房,看房主带着一帮从四宝会上回来的朋友,第一次向我展示了一小块老坑砚石,说是在展销会上从一个日本人手里买到的,说是“呵石成冻”,发墨如硎,把我的心弄得有点痒痒。回成都后,我有好一阵都不太淡定了,有时候专门泡在文房四宝网站上,每天留意新发的砚材砚台图片,也听说了一些什么上三坑下三坑顶板石之类。后来有一天机会真的来了,我得了一块也叫老坑的砚台,总之图案不错,雕工不错,价格也还不错,实现了从无到有。接下来准备继续努力,从有到优莲池论坛。这中间,结识的一个卖砚的商家,不时的要给我发砚石和砚台的信息。有一天晚上又发了一块老坑来,图片一看就喜欢,椭圆的砚型很可人,砚石温润细腻,大小形制和满布的云纹,都使我满意,我当即表示要的意向,他也同意等我先请朋友帮忙“掌眼”坑口后交付。但这方砚台最终没有买下来,也使我热情大减。后来当他又向我推荐砚台的时候,我只好坦诚以告:我已经失去了追砚的兴趣。
以前我对于砚的要求主要是大。如果说在婺源买过的一方20多厘米的长方形的歙砚就是一块石头,那之前我在成都诗婢家买的超过30厘米大的宋坑端砚,却至今置诸案头作为常用砚之一。这方砚石材虽不名贵米钱网,但砚首雕有五个人物和房舍,雕工精美;砚顶砚左砚右题刻,略有颜的味道,又不像一般的刻字 “书法有法”而俗常,反倒有些幼儿般天真稚拙。我真有一点年代渊源的一方砚,只有巴掌大,是因为家人的关系,来自于徐无闻先生将他父亲——徐寿老先生的一方清代端砚,转送给我的岳丈后来又转送给了我,砚首雕刻了“祥云福来”图案,精致秀雅诺基亚e81,配红木砚盒,叩之清朗,惹人喜欢。砚的功用,主要是研墨。以前都是用墨汁的,近年偶尔尝试研墨,才知道其实我最初买的一方学生砚一类的圆形砚台就很好。各形砚台当然都可以研墨,但都不如圆形的方便,好用。而且,我还发现研墨的过程,如果顺时针磨的话,往往容易墨水外溅,而逆时针旋转,却很少有这个问题。从科学上讲,可能是力度原因,但我把它归结为“磨墨可使时光倒流”,这不能不说是我的一大发明呢,呵呵。
这方圆砚,一直跟随我学书作画,到前几年有一点舍不得用,想把它收起来,仔细地清洗出来才知道是歙砚。因为磨墨方便,终究没有收存而是继续使用了。砚用久了,就想在上面刻几个字作个纪念。十多年前升业绩工具,我在砚盖上自写自刻了“行欲方,砚取圆。常涤磨遮放贡米,尤固坚。发清越,助新篇。”这十八个字,大概表示了一下我对于学习书画的一点心愿。

纸张。八十年代,四川人学写字大都用四川夹江纸,义务教育法全文后来才慢慢地买徽宣,从三张五张十张三十张到一刀。随着写字的量越来越大,对纸张的需求也越来越多,我记得98年我搬到槐树街居住的时候,有一天来了两个安徽纸厂的员工,说是刘新德老师向他们推荐了我,上我家来推销让我选一些。看着一男一女、一大一小两位扛上七楼这近二十刀纸,我全部买下来了。这些纸当时不便宜也不算很贵,但对比现在就太便宜了。记得当时我妈妈站在旁边看着说花樽与花,你买这么多的纸,哪里写得完哦?实际上这批纸里最好的八尺单条没几年就被我糟蹋完了。那一批纸里边最大的成果,是我写出了“弘一高古,散耳空灵”这单边四个字的一幅对联,在流行书风里获了奖,今日美术馆收藏这件作品的费用,就把那次买纸的全部纸钱都收回来了。当我后来想再要找这种八尺纸的时候陛陛陛下,已经没有了,心里就觉得有点不够珍惜,有一点小小的遗憾。记住这个教训,前几年,红星纸价还较为平实的时候王小节,我就有意识地每年买几刀,存起来。

人生的经验,是你在意什么,什么就会给你压力。佳纸难得,佳纸就常常给书画家压力。好多书画家都有面对好纸画不好画写不好字的经历。有两年,有朋友爱在年底送我十来刀纸,一下子就帮助我“治愈”了在用纸上面的心理不适。但即使如此,好的纸我还是会注意省着用,并有意选择、积累不同的纸,包括一些粗劣的纸间隔、交叉用,比如以前我去裱画的时候,看见裱画师傅用的安徽的手工裱画纸,比六尺整纸稍大一些,不裁边,水墨的效果和纸型别有风味。当年齐白石就曾经写字条叮嘱裱画师不要把不规整的纸张边沿裁为一律。我用这种纸先后画出了好几件称意的作品,其中有一张就是画的《齐白石》。最近这几年,我还用毛边纸,甚至机制的毛边纸,普洱茶包装纸写字画画,不时也能得到随心所欲、得心应手之作。看着这些作品,卖给我纸张的书画店老板也有些惊讶,说你能把这个纸画出这样的笔墨韵味来真是不容易——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我觉得你能够用好的纸完成作品,并不需要有太高的技能和水平;反过来,我倒认为你能把不好的、一般的纸画出好的效果才是真的本事。一个真正强有力的创作者,应该是对于任何纸张都能够驾驭,就是最普通的纸、最丑恶的纸也要、也能够让它体现出效果。还是齐白石就曾说过,某某纸“丑不受墨”,而且“藏家立等”,但我们现在看那张画,其实笔墨十分好暗梅幽闻花。这实在是一种高明的自信和炫耀——你看看,条件如此恶劣,你看看,结果怎么样?

2014年我第一次去徽州,在那里见到了制墨名家石海明先生。2017年,我又携家人专门去绩溪拜会他,请他给我刚考上大学的儿子专门讲了制墨的源流和赏墨的要点,我们还到现场去看墨工制墨,并起意做一块定制墨。我的本意,是希望我和海明先生在技和艺两个方面来一次“高水平”合作,想要把我的书、画、印章,与海明先生在墨材选配和制墨技艺方面的能力和特色表现出来。或许我对于这一方定制墨的名称还没有最终想好,也或许是我希望这块墨要特别体现出在制墨专业某方面的一点挑战,这个计划拖延至今也还没有实施。

这些年偶尔、零星地买过一些不甚老的、旧的墨,也得过一些朋友赠送的墨,但我总体是看文字看图案多过于对墨本身的研究。真正说起来,我自己买而且磨来用过的墨,我觉得效果已经不错的,是在成都东大街的送仙桥第二文玩商城(似乎已经没有了)买的一锭小小的油烟墨,当时大约十多块钱,很普通,但磨出来黑漆发亮。由此也让我联想到看过的一些古人墨迹,明代以前的字,都是重墨浓墨的。古人磨墨写字,大多也有书僮伺候,否则像何绍基那种一天写几百上千个大字的,光磨墨一天的时间就没了。从董其昌以后,渐渐有了淡墨,再后来有了林散之的水墨屌乐美,但书法用墨也还是以浓墨为主调的。玩笑说“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我近年看有些当代人的字淡墨、用水太多,就感觉有点儿“邪不压正”伤及神采了。

一个有趣的个例,是说康有为当年写字,也是一个月里先接订单,家里人帮助磨墨,一直磨到月底几天,才集中书写。据说往往写到后来,康有为越写越快,情绪开张,誉之者说如狂风骤雨,大气磅礴;贬之者则说糊涂乱抹,张牙舞爪。但肯定的,写到后来,墨液越来越不够,就不断的往里加水,留给我们今天所看到的,乌丸莲耶一方面是字的起笔渗透洇染得比较厉害,还有一方面就是整个字显得比较淡了。不过,即使注了水,康有为书法在今日也享有高价,而且雨花石简谱,他的这种由于加水淡墨的存在,也给今天鉴定拍卖品的真伪增加了一个途径。

我虽然是十多岁到了成都念书,才知道写毛笔字这件事情,也才知道写毛笔字换个说法可以叫书法,写毛笔字还可以展览,可以收藏,但我大约读小学的时候就是见识过“戴月轩”毛笔的人了。我有几支笔是我父亲那时从北京回来送给我的。这些笔上面都刻着精美的字,虽然物件儿都很普通,但在当时当地绝对算是稀罕之物。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笔一直保存在那里,到现在我也没有用过。

可以说,我多年所用的笔,都不属于高档精美的范畴张琼姿。2014年秋,应桃园画馆邀请,我去宜兴画紫砂壶,没有带任何工具。桃园兄随意找来两支笔,我也就随意取了一支笔画完了整个近百把壶。我后来听一个朋友讲才知道,等我走后,桃园兄也拿起我画的笔写了一写画了一画,说“这个——感觉整个就没法用啊”。
在笔墨纸砚这几项工具当中,我认为真正对作品影响最大的是笔。即使是同一个作者,拿起不同的笔,也会有不同效果的差异。成熟的书画家,会根据每一支笔的笔性,作相应的发挥,并保持个人风格和面貌。

笔墨纸砚,从书画创作的角度,就是工具。有好的工具是好事,一般能用也行。如果以作战打一个比方,笔好像是我们书画创作中的一支枪,一个武器;墨,是子弹、是装备,可以增强功效;而纸,是平台,是战场,和场地上的气氛,适宜则有利于发挥,不适宜则需要营造和改造;嗯,砚台,这只是一个保障,而保障可以有多种选择。所有这一切工具都集于创作者身上,受创作者的指挥。从这种角度讲,创作者是战士,是将军,是元帅,是开展一场“心灵交战”的艺术创作的真正的主人。

一个好的有能力的创作者是不止于这些工具的淘宝汇吃,所谓一张纸能杀人,一个闪念就爱了一生。历史上的精品,从来不是因为材料的昂贵和稀缺而成为精品。我在南京博物院,看徐青藤十米长卷《杂花图卷》,想起有人说毛边纸上一百年以后就是一把灰天罗宏,而徐青藤的这个长卷不仅是毛边纸,而且是极差的毛边纸,画水墨没骨大写意——每一端都挑战了极致难度,现在还被南京博物院奉若拱璧地保存着,成为馆藏十大珍宝,而且是书画方面的唯一的代表。创作者的最大的本事,不是挑拣战场,也不可能必须有了金箍棒才出征。创作者,应该是那个善假于物,令顽石点头、点石成金的人。